再论奥巴马政府“巧实力”外交的实质——王霄巍

　　

王霄巍  和平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员

    奥巴马政府上台后，为尽快改善美国际形象，使美摆脱金融危机、恢复经济，进一步保障美国家安全，推出了一系列具有变革性的外交政策主张和举措，主要体现在对“巧实力”战略的运用上。

    一、何谓“巧实力”战略

    近年来，不断有美国战略专家和智库提出美国应注重对“巧实力”战略的运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约瑟夫·奈。2006年1月，奈在《外交政策》杂志上提出美国必须将“硬实力”和“软实力”有效结合转化为“巧实力”，变革美国的对外大战略。奈还与前副国务卿阿米蒂奇共同领导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的“巧实力委员会”。此外，兰德公司、新美国安全中心、“9?11”委员会、美国全球接触中心、凯托研究所等智库也相继发表报告，建议美国政府将“巧实力”作为美国外交的战略取向。“巧实力”战略逐渐成为包括保守派战略家在内的美国战略界的共识。

    奈解释说，“巧实力”既不是“硬实力”，也不是“软实力”，而是一种综合运用“硬实力”和“软实力”实现美国目标的整体战略、资源基地和“工具箱”。它既强调强大军事力量的必要性，同时也极其关注联盟、伙伴关系和各个层次的协调机制，目的就是扩大美国的影响力和建立美国行为的合法性。简言之，“巧实力”战略就是通过“软硬兼施”达到目的，是手段与目标的统一，“巧”则在于针对具体情况灵活运用各种手段。

    二、“巧实力”战略出台的背景

    “巧实力”战略的出台，并不是因为美国喜欢“巧实力”，而是为应对各种复杂挑战的无奈选择。

    首先,布什执政8年,突出“硬实力”在国家安全中的关键作用，一方面发动了阿富汗和伊拉克两场战争，结果使美国深陷其中而难以脱身;另一方面在国际事务中采取一系列单边主义举措，招致国际社会的广泛批评和强烈反对，使美国的国际声望、地位和影响降到了历史低点。其次，金融危机使美国经济陷入衰退，美元的霸主地位受到质疑。第三，当今世界核扩散乃至核武器使用的危险系数在增大，气候变化、能源紧张也是美国面临的一种完全新型的安全挑战。第四，随着中国、印度等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影响力上升，美国相对实力下降，面临着应对新兴大国崛起的紧迫感增强与自身力不从心的矛盾。所有这些挑战都迫使美国战略界开始重新审视美国外交议程面临的现状，厘清美国实力的优势和局限，从而制订出行之有效的外交战略方案。因此，“巧实力”战略是美国战略界审时度势的结果。

    三、奥巴马政府的“巧实力”外交及其实质

    美国战略界对于运用“巧实力”的共识，为奥巴马新政府的外交战略奠定了舆论和思想基础。2009年1月，奥巴马政府外交政策的主要决策者与执行者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在参议院听证会上表示，美国政府将推行“巧实力”外交政策。7月15日，她在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发表讲话，阐述了奥巴马政府需要将“巧实力”战略运用的五个具体领域。这标志着“巧实力”战略已正式确立为奥巴马政府外交政策的指导思想并得到细化。

    将“巧实力”战略作为其外交政策和行动的指导思想并运用到外交实践中，就形成了奥巴马政府的“巧实力”外交。其主要特点是“软硬兼施”，以“软”为先导，但该“硬”则更硬。从“软”的方面看，奥巴马上台后，试图让世界看到美国是一副“乐于倾听与合作”的谦逊形象。它宣称美国无法单独应对世界上的各种挑战；倡议建立无核世界；宣布尽快从伊拉克撤军；强调美国不与伊斯兰世界为敌，积极推动巴以和谈；表示愿与“无赖国家”领导人对话；下令关闭关塔那摩监狱；提出美国要在应对气候变化等方面发挥领导作用；声称要通过全球经济发展增进所有人的机会；支持发展中国家在国际机构中拥有更大发言权，等等。总之，奥巴马政府似乎更注重外交手段的运用，而不是过分依赖武力；更正视世界的复杂性，而不是简单地以“非友即敌”划分世界；更喜欢谈论改善各国人民的经济前景及“尊严”，而不是大谈“推进自由民主”；更多地照顾别国的利益，而不是常常将美国利益凌驾于各国利益之上。从“硬”的方面看，奥巴马政府并没有忽视“硬实力”的运用，甚至表现出该“硬”要更硬的姿态。它认识到，要想维持大国地位，最关键的是保持经济增长和技术革新的能力。它宣布向阿富汗增兵；承诺将动用全方位军事力量遏制朝鲜半岛出现危机,这是过去没有过的。

    奥巴马政府的“巧实力”外交显示出在当前“一场危机、两场战争”背景下美国希望与各国改善关系、加强合作以渡过难关的迫切愿望。“巧实力”战略是基于对布什政府对外政策的反思，在看待问题时态度比较客观，应对思路也比较理性，使美国更注重在道义上赢得支持，在战术上与各方加强沟通与协调，并适度考虑别国的利益。因此，“巧实力”外交有值得国际社会欢迎的一面。美国皮尤调查中心的民调显示，自奥巴马当选后，美国的国际形象在世界大多数地方包括伊斯兰世界得到了显著改善。挪威诺贝尔委员会还授予奥巴马2009年度诺贝尔和平奖。

    尽管如此，对于奥巴马的外交成就，美国舆论并未一致给予太高的评价。它们指责奥巴马的“善意”并没有换来美国想要的东西，对俄罗斯、朝鲜等国过于软弱，在向阿富汗增兵等问题上犹豫不决。

    国际社会的总体反应积极，说明奥巴马政府“巧实力”外交的内容或行事方式确有积极的地方；美国国内舆论的不满恰恰有助于揭示 “巧实力”外交的实质，即奥巴马到底要什么和怎么要。

    希拉里在外交关系委员会的讲话中一语道破“巧实力”战略的天机:“只要我们信守我们的理念，并采纳符合时代要求的战略，美国就将始终是一个国际领袖。”不管是“硬实力”、“软实力”还是“巧实力”，美国的目的就是要对他国施加影响和控制，以维持美国在全球的主导地位，只是非军事手段更能提高美政策的合法性、有效性和持续性而已。

    奥巴马政府的“巧实力”外交只是一种力量运用手法上的变化，而维持美国的国际领导地位和绝对优势的战略目标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这才是“巧实力”外交的本质所在。首先，美国战略界的主流理论和思潮没有发生根本逆转，其根本目标都是相同的，都是要维持美国在全球的霸权或主导地位。其次，美国寻求两党一致的外交政策传统没有改变，维持美国在世界领导地位的核心利益不会因布什离任和奥巴马上台就发生质的改变。

    综观奥巴马政府的“巧实力”外交实践，“倾听”、“合作”、“接触”的辞令难以掩盖“美国要成为领导者”和“美国利益之上”的心态。积极参与多边外交，根本目的是在多边框架内确立美国的主导地位；倡议建立无核世界，却透出了限制竞争对手能力的用心；积极推动多边气候变化谈判和低碳经济，长远目标却是牵制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强调“同舟共济”，却开动印钞机挽救经济，任凭美元贬值，难免有将金融危机转嫁给他人之嫌。如果说布什想更多地是靠“硬实力”，让对手屈服于美国的霸权优势或让别国利益从属于美国的利益，那么奥巴马则更想通过“巧实力”说服其他国家继续接受美国的领导地位或关照美国的利益。

    总之，奥巴马政府的“巧实力”外交如果能够帮助世界应对和克服各种挑战，促进共同安全、共同和平与共同发展，当然是值得期待的。但假如谋合作却不求共赢，摆谦卑之态实质上却另有它求，这种“巧实力”外交只会徒有“道貌岸然”之表。姑且“听其言,观其行”，从奥巴马政府未来的外交实践中寻求答案。